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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弒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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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知夏站在時驚春的房門外。

懷抱著一個陶盆的常櫻匆匆過來, 在看到門口杵著的水知夏後立刻道:“我去結界外種一層鐵荊棘和雙刃葉。”一起相處這麽久,常櫻對日啖靈珠三百顆的真正身份也有猜測,但她一直沒問。

如今看到水知夏守門, 算是得到了證實。

現在情況危急,她得出點兒力氣。

見常櫻往外走, 水知夏松了口氣。

原本,百煉峰上她只信任的只有時驚春一個, 如今,倒是真正的將常櫻當做了自己人。

但凡常櫻想闖門, 她就會拔劍。

還好, 常櫻選擇的是守外門。

還未走到門口, 常櫻便道:“來不及了。”

她手中陶盆落地,周身靈氣運轉,以她腳下位置開始,無數尖刺組成高墻,以及長長的細葉如劍,齊齊對準外來人。

“常櫻,讓開!”

百煉峰很窮。

護山的大陣雖有, 但靈石都沒放幾顆,撐不住強者的幾次攻擊。

也就三兩下的功夫,護山大陣被擊穿, 數人入內, 領頭的正是少陽峰那位峰主邵時令。他身後還站了位老者,是禁地閉關的一位長老,修為已有出竅後期。

水知夏遠遠看著來人, 眉頭便緊緊鎖住。

邵時令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靈植屏障, 冷冷道:“我數到三, 若不退開,一並關押!”

常櫻:“邵峰主莫非想要殘害同門?”

邵時令:“人妖兩族已開戰,上月起,妖族屠戮邊境三座城池,那位妖王帶頭食人肉,取人修首級做酒器,血海深仇不共戴天。她的妖族血脈力量既已蘇醒,卻不願為我們所用,誰都知道妖族血脈力量詭異莫測,且行為會受血脈驅使,誰知道她藏於萬相宗內部,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?”

“畢竟是閣主之女,我們也不會取她性命,只需鎖其修為將之關押禁地即可!”

說完,邵時令怒喝一聲:“常櫻,讓開!三、二……”

不待喊一,邵時令已經出手,劍氣如火海,撲向了常櫻以植物凝聚的城墻。

火克木。

而常櫻又只有元嬰初期,根本扛不住。

“師父!”澤蘭和佩蘭兩姐妹也沖了過來,然而兩人還沒靠近便被藤蔓卷了回去,常櫻呵斥道:“別出來!”

她還想再頂一會兒。

多拖延一刻是一刻,沒準下一刻,時峰主就出來了呢。

困入裂隙的人時間並不固定,短至三五息的都有,長達數十年的亦有,只希望時峰主能快些出來,有她在,就算來的是出竅期長老,她們也不懼。

雙刃凝結成盾,倒是擋下了不少攻擊。

這時,那位長老上前一步,淡淡道:“讓開吧,莫要耽擱我們時間。”

他語速不快,聲音平緩,然話音落下瞬間,常櫻的盾墻被無形的力量直接撕裂開,而她的人也仿佛沈入了巨浪之中,幾經沈浮過後,身子都好似被浪得給拍得粉碎。

在昏昏沈沈之際,一道劍光將其托起,常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截浮木,她趴在那根梅枝上,艱難地看向身後的水知夏,“我盡力了。”

水知夏:“嗯,該我了。”

長老神情不悅:“你也要擋?那就一起關了。”

百煉峰的人,就沒一個聽話的。

他說一起關了之時,上方一個黑色牢籠從天而降,水知夏手中梅枝輕輕一搖,那劍落地剎那化作巨大梅樹,樹枝竟是穿透黑色牢籠,並將牢籠硬生生撐到變形。

長老眼神一凝,“你出竅期了?”明明上次沒有出現雷劫,大家都以為水知夏渡劫失敗,沒想到她竟能擋住他的天地囚籠。

長老原本只拿出了五成實力,見狀後靈氣再次運轉,他手中多出一根黑黢黢的鐵棍,棍身上赫然有三道靈紋。

一棍敲下,梅樹斷枝亂飛,無數花瓣紛落如雨。

就在邵時令等人以為梅樹無法支撐之際,那些紛飛的殘花化作無數劍意,形成了一張能夠傷人的劍網。

就連他都因為躲避不及,衣袍被割裂了一道長口子。

要知道,他還有靈氣屏障,身上的衣服也是法衣,兩層防禦,被紅梅輕易擊破,這劍意,不容小覷。

好在這次他叫來了辛長老,否則的話,他連水知夏這一關都過不去!

新長老手中長棍急速旋轉,將靠近他們的紅梅悉數絞碎,與此同時,他周身靈氣暴漲,手中長棍則突兀變大,宛如一根梁柱,重重砸向前方。

跟這數人合抱才能圍住的梁柱相比,紅梅樹渺小如微塵。

樹枝被碾碎,很快,就到了樹幹。

樹幹,即是劍。

被逐漸壓彎,亦不肯放棄!

水知夏不過剛剛突破,境界的懸殊讓她落在下風,她的絕大多數精力都用來抵擋長老的神兵,而其他人,為了爭取時間並不會站在原地不動。

越來越多的攻擊落到了水知夏身上。

她素衣染血,渾身是傷,呼吸逐漸沈重,每一次強行出劍,都能牽動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。

為了守護這座山峰,她將戰至最後,一步不退。

百煉峰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,天穹如墨。

沒有了陣法結界遮擋,雨水滴答,潤濕了整座山,也讓零落在地的殘梅顯得格外淒美。

……

沙海裏,蘇旖夢能通過書靈知道外界情況。

她心急如焚,卻始終不知該如何脫離玄音壁。

書靈也急,卻只能寫:“急不來,這玄音壁有器靈,屬於此片天地最強的半神法寶,若我去推演陣法修覆,必定會引起它主意,到那時,你我都會暴露。”

它想了想,又寫:“聶遠之此前說他心想事成,我看了一下原文描述,在他隕落之前,的確如此。”

“若他不死,他該是這片天地的氣運之子。”

“資質絕佳、運氣逆天,天材地寶能往他頭上掉,北海聶家能積攢那麽龐大的財富,他一人足占三成功勞!”

“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神念太強,以至於肉身修為境界始終差了許多,就導致他肉身孱弱,面白如紙,動不動咳血。”

“此子有滔天氣運,天道氣運這種東西神秘玄妙,若他強烈想要離開,興許你們能提前出去!”

蘇旖夢望向聶遠之,心募地一沈。

他那樣子,壓根兒沒想離開的意思。

聶遠之心情不錯,他席地而坐,還溫了一壺酒。

神魂域特有的酒,針對元神有奇效。

在裂隙內穿梭,可以看到很多好玩的事,比如現在,他眼前就是一個神魂域內的秘境,幾個元嬰期修士困在秘境之中,商議該如何獵殺裏頭的那只魂獸。

可惜,還未看到他們出手,眼前的畫面就變了,他們又隨著陣法運轉來到了一個漆黑的山洞內,裏頭竟有一對男女在洞內親熱,陡然撞見,聶遠之眼皮一跳,隨後低頭輕抿了一口酒。

如果沒看錯的話,剛剛那對男女是丹鼎門的兩位元嬰期修士,其中女子是頗有名氣的丹修,男子是丹修身邊的一位護道者,即是貼身保護的丹修的刀修。

那女丹修有自己的道侶,也是個丹修,跟他還有幾分交情,聽說正在閉關煉丹?

聶遠之想了想,打算出去後就給那位道友送一枚綠色的彩顏丹,也不知其能否領悟得了其中深意。

再擡頭時,外界景又變了,是一片湛藍深海,海中似有星光閃耀。

神魂域內還有這等深海?

聶遠之湊近細看,想知道這片海藏在何處,等他離開此地,定要去尋訪一番,等化作龍形於海中暢游,必定甚美。

正心馳神往之時,聶遠之感覺自己手臂被碰了碰,他低頭,隨後楞住。

就見身前站了一條筷子粗細的小龍,小龍通體漆黑,一雙龍角黑中帶金,湛藍眼眸微微泛紅,五個小爪子都在動,給人一幅可憐巴巴手足無措的感覺。

“小筷子?”

聶遠之好龍。對龍可以說是了如指掌,因此,他確定,眼前的龍比他變的那銀龍更加栩栩如生,周身氣息都險些讓他覺得,這是一頭真龍。

真正的龍族幼崽!

可他在她身上並未感覺到什麽妖氣……

這麽一想,仔細去感受,又隱約能感覺到一股子淡淡的妖味兒,但聶遠之下意識覺得那絕對不是龍息。

蘇旖夢:“前輩我想離開這裏!我有仇家,不趕緊回到肉身,我可能會死的!”

她一邊說,一邊吧嗒吧嗒地掉眼淚,“我不想死。”

聶遠之搖頭:“困在裂隙之中,我什麽都做不了,何時出去,我也不知。”

小龍一下子纏在了他手腕上,冰冷的鱗片與皮膚接觸那一瞬間,聶遠之感覺神魂有瞬間戰栗——他撫摸過真的龍鱗,而這小龍給他的感覺,就像是真龍。

他第一眼見到沙海裏的小毛筆其實就覺得親切,否則的話,也不會主動與其搭話,如今看著纏在自己手腕上楚楚可憐的小龍,他一臉抱歉地說:“我真幫不上忙。”

蘇旖夢:“可你說你心想事成呀?”

聶遠之扯了扯嘴角,說:“那我試試。”

“我想離開。”說完覺得傻,等到無事發生時,聶遠之覺得自己更傻了。

雖說平時的確運氣逆天,可將一切都歸為運氣倒也是人生第一回 。

以前,他其實很厭煩別人說他生來好運。

若真好運,也不至於拖著一幅破破爛爛的殘軀,多走幾步都覺得累。只有在這神魂域內,他才能如此逍遙自在。

他寧願讓出一半的運氣,換一具健康的、生機勃勃的肉身。

可看到那小龍委委屈屈地縮在角落,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樣子,聶遠之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空了的手腕。

“求我的時候就纏我的手?”這裏可是神魂裂隙,與神魂域相同了,彼此可以神識接觸,即是說,在這裏,攻擊類的神識鋒銳,一旦交鋒便如同刀劍相向,觸之必傷,而不帶攻擊性的神魂接觸,就……

剛剛她那樣的動作,放在外界裏怎麽著也得算一個擁抱吧。

神識相觸那一瞬的戰栗聶遠之還記得,結果得知他無用,小家夥就翻臉不認人了?

聶遠之:你委屈,我還委屈呢。

若不是你變了頭我看得順眼的龍,此刻早已神魂俱滅了。

轉念又想她一定見過真的,活生生的龍,否則的話,以她築基期的神識,怎可能捏出那樣的龍形,除非她真的見過,而且完全是照著龍的模子變的。

那她的確不能死了!

思及此,聶遠之想要出去的心也迫切起來。

也就在這時,眼前景色再變,黃沙漫天。他欣喜地回頭,“可以出去了。”

身後空蕩蕩一片,哪還有龍。

蘇旖夢神識沈入身體,剛一動,頭頂就傳來時姐姐咬牙切齒的聲音:“給我躲在裏面別動,晚點兒再跟你算賬!”

緊接著,一條白色緞帶自她袖中飛出,直接纏住了外面的巨大石柱。

時驚春立於雨幕之中:“趁我困入裂隙,擅闖百煉峰,傷我姐妹,既要找死,我成全你們!”柔軟的緞天陵瞬間繃直成劍,冰霜蔓延於柱身上,並將周圍的細雨都凝成了冰。

雨水也成了她的利器,化作萬千冰錐射向敵人。

“爾敢!”

“放肆!”

長老想要收回武器,然而神兵被緞天陵死死纏住,拽都拽不動!無奈之下,他揮袖抵擋,掌中拍出烈焰,試圖融化冰雪劍意。

沒想到掌中烈焰直接被寒霜凍住,緊接著,他掌心一痛,就見手心裏多出了個血點兒,接下來,整個手掌便失去知覺。

不只是他。

在場所有人,或手、或腳,均有一部分肢體被寒霜覆蓋。

待發現連出竅期的長老都無法抵擋時驚春的劍意之後,這些人才驚恐萬分地喊道:“時峰主,誤會!”

然而此刻說什麽都晚了。

就見時驚春輕輕往後一靠,臥於絲帶之中,她半瞇一下眼,紅唇微張……

邵時令毛骨悚然,他想起了當年,那些被時驚春劍意擊殺的敵人和兇獸,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,他的眼中,只剩下她白如霜雪的臉,以及殷紅的唇。

邵時令持劍的右手已經完全被凍住,他目眥欲裂,嘶吼一聲:“不!”

長老在發現自己無法逼出掌心寒氣之後,先是傳音靈靈閣:“時長風!”

懶洋洋地窩在絲帶裏的時驚春微笑著說:“破!”

來不及了,在時驚春開口剎那,長老當機立斷斬去手掌,有幾個機靈的也跟他做出了同樣的選擇,而剩下幾個沒反應過來的,在時驚春喊出破字時,他們被冰霜覆蓋的身體部分直接炸開,碎成了一塊又一塊的冰渣。

其中,就有邵時令。

他右臂齊肩斷裂,成了一地冰渣。

自斷肢體,用藥即可恢覆,花靈氣孕養個三年五載,便能與從前完全一樣。

然被時驚春寒霜劍意所毀,即便用了珍貴的靈丹養出來,日後也會受劍意侵蝕,無法徹底根治,可以說廢了。

邵時令看著一地碎渣呆若木雞,劍修沒了右手,日後如何用劍?

此時,越來越多的人往百煉峰趕來。

長老院、刑殿執法堂、靈靈閣的人都來了,萬相宗宗主正在閉關沖擊渡劫境的緊要關頭,如今一切事務由長老院代為處理。

長老院內的大多數長老同樣在閉關,暫未閉關的僅四人,如今悉數到場。

“老辛,你的手?”辛長老沈著臉道:“無礙。”

他冷冷道:“你們來得正好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執法堂巫堂主上前一步:“參與械鬥的所有人,都跟我去刑殿走一趟,有什麽話,站在鑒心鏡前說。”

長老院四人登時齊齊變臉,“巫堂主,此舉不妥,還是先讓他們療傷了再說,有些傷拖不得。”

時驚春已經扶起了渾身是血的水知夏,她在袖子裏掏了掏,楞是沒摸出一粒丹,正發愁時,被徒弟扶著的常櫻緩步過來,遞給了她一粒凡品回春丹。

順手將藥塞到水知夏口中後,時驚春就聽到身後一聲驚呼,轉頭便看到常櫻周身氣息不穩,緊接著,竟是有靈臺破碎之兆。

“師父……”

只見常櫻緩緩坐地,臉色蒼白如紙。

她顫巍巍地伸出手,露出了掌心已經碎裂的靈胚,苦笑著道:“最後一粒靈胚碎裂,我這元嬰期,也是撐不住了。”話音落下,好似體內強撐著的最後一口氣倏地散去,常櫻氣息委頓,肉眼可見地衰老,滿頭青絲覆雪。

她的修為直接從元嬰跌至凝神,而凝神期修士的壽元,至多三四百歲,也就是說,常櫻的修為若不能恢覆,生命便已到盡頭。

她自己能熬些湯藥,身上僅有一粒回春丹。

將僅有的丹藥給了水知夏,此刻的常櫻極度虛弱,還得靠徒弟支撐才能坐穩。

時驚春眼眶都紅了,她轉頭看向對面那些人,本以化作絲絳纏於臂彎的絲帶再次變硬,天地間,大雪紛飛!

巫堂主周身威壓釋放:“怎麽,你要當著刑堂的面犯事!”強者才可以做刑殿執法堂堂主,巫堂主的修為是出竅期大圓滿,他的法器是一把鐵尺,尺面繪的是河關,此刻尺子祭出,橫於人前,宛如河關城墻矗立前方,巍峨森嚴。

“許他們闖我主峰,廢我門人,就不許我反擊?”時驚春長劍催動,厲聲尖嘯:“今日誰攔我,我殺誰!”

“若是我呢?”

一人出現在巫堂主前方,語氣平靜地道。

時驚春手一頓,被迫收斂劍意,她皺眉,冷冷道:“讓開,你敢攔,我今天就敢弒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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